六、逢場作戲
「好久不見了…姐姐，應該是緣結神才對。」女子撫撫飽受驚嚇的心，無奈指正道。
周遭生人過多，若直接喊出平時對妖怪的暱稱實屬不妥。倒是身旁欣喜若狂的修羅愈漸無法壓抑肅穆的戰意與妖氣，她急忙扯扯鬼童丸的衣袖，盼著他冷靜片刻。
「確實許久未見妹妹了，你不但長高了……」玉藻前意味深長地噙著笑，掃視了一神一鬼。
「還有了夫君呢。」
乾脆殺了我吧，丟盡面子的緣結神此時此刻在心中無限哀嚎著。她強牽著嘴角，隨意點頭附和過去。
「兩位也是在緣結神的神社面前祈求姻緣的嗎？那位神明，真的相當靈驗。」
狐妖斂起笑容，柔媚的雙眼沉入一汪寂寞，不過僅僅一瞬後又恢復原先的泰然自若。攫取到一剎那的哀愁，緣結神淡淡一笑，他對愛人的一片情意，神明一直都看在眼底。
「由你們恩愛的模樣看來，此神明相當庇護你倆的緣分呢。」
妖怪輕笑著，女神自知狐狸又再找樂子，他所說的神明就是自己，不就變相地暗虧自己相當重視和鬼童丸的這段感情嗎？
「是啊，隱隱約約我也感覺到神明的愛護有加。」修羅笑道。
臭弟弟你答腔什麼，你跟大狐狸熟嗎？
望著有說有笑的一妖一鬼，平時話嘮的神靜默了。縱然萬般靦腆，四周的情侶也開始竊竊私語，討論著是否要參拜緣結神神社之事。
目的是增加信徒，顏面什麼的都不重要，女子如此說服自己。決意參與話題的她心一橫，厚著臉皮親暱抱著鬼童丸的手臂，陡然被環住的青年眼睫輕眨，瞄了一眼緊鄰的她。
「聽說只要互有愛意，緣結神大人便會牽起連理。稻荷神固然厲害，可是面對這麼多人的祈求，即使是神也忙不過來吧，多信奉一位神保佑，也不失是樁美事。」
嘈雜聲響逐漸增大，甚至有些女性大膽地拽了男伴的臂膀直直向外離去，漸漸地越來越多人往郊邊的方向行去。神明自知成就達成，滿心歡喜地咯咯笑著。
「哎呀，瞧妹妹勾著夫君的手這麼開心，大約什麼時候報喜啊？」
玉藻前掩著哂笑，緣結神則發怔半晌，面對突如其來的玩笑，霎時不知做何反應。
「快了，我們在努力了。」
而後反倒是興頭上的修羅先一步回應，神明原想反唇指責他輕薄的言詞，隨後想起他們仍在眾人面前扮演卿卿我我的夫妻。她深呼吸，揚著故作羞澀的倩笑。
「夫君說什麼呢，真是的！」
緣結神忸怩地抽出手，在鬼童丸的胸膛上輕搥幾記，活像含羞又鍾愛情人的女子。
玉藻前眼尾彎若弓月，難得被逗笑的他最後道聲再會，從如膠似漆的愛情喜劇退場，與鬼神分別。
鬼童丸面帶微笑，不發一語地注視著狐妖漸行漸遠的背影。若是平時，他早已不顧周圍閒雜人等逕自大開殺戒，只是鬼王今日的言談恰巧稱了他的心，帶來了堪比殺戮快意的愉悅。
提到惡趣味，狐狸和修羅亦同。
惡鬼自覺滿意地勾勾薄唇，低頭一望卻不見神明的蹤影；張望之後才發現緣結神正蜷縮在神社邊的無人暗角，心生疑惑的他慢慢走向女子。
「神明大人，請問你在做什麼？」
緣結神遮著臉，緩緩別過身，從指縫中的眼角餘光瞟了一下滿腹不解的鬼童丸後又闔上目光。
「別管我…本神在默哀已逝的神明尊嚴及身為女性的顏面。」
丟死神了…在舊同僚的神社以及熟識面前臉都丟光了啊！今天自己絕對犯了沖，出發前應該先卜個卦才是！
女神此時此刻百感雜陳，歡喜信徒增加，卻又為方才引堂發笑的戲碼倍感神傷。
鬼童丸默然歪首，赭紅眸子如一潭深水，沉靜得如玉似鏡，接著淡然開口。
「本來就沒有的事物有何哀悼的意義？」
此語為修羅發自肺腑之言，如一把無形的刀刺穿了神明的心窩，悲痛欲絕的她壓著心口，久久無法起身。
＊ ＊ ＊ ＊ ＊ ＊
遠遠觀著惡鬼半拽半拉牽起女神直起身子，御饌津輕輕撓著神獸的下巴，側首一揚。
「您會呈報這件事嗎？荒大人？」
高大神明眉目低垂，回望少女神明後又冷然看向前方，蒼墨的瞳仁如同凍結千年的冰霜，寒得不見一絲光芒。
「他人之事，與我何干？」
御饌津凝視著荒漠然的神情，眼兒一彎，巧笑倩兮。神明納悶似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上，少女神明才停止失禮的驟笑。
「荒大人，其實很溫柔吧？我也會祈禱他們的幸福能一直持續下去。」
面對御饌津溫婉如水的視線，荒無奈嚥下語到唇處的否定之言，僅嘆口氣，不由得發想自己與冷酷的修羅都獨對某人偏了心眼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