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風雨欲來
在一片虛幻的墨色載浮載沉,神聖的咒印散發著溫暖的微光,牠安然沉睡著,醉心編織一絲一縷的美夢,直到那股非善的氣息逼近。
牠倏然睜開眸子,無法視物的瞳仁勉強定睛於邪氣的來源,桎梏己身的封印嘎然作響著示警聲,,牠闊嘴愈張,攻擊蓄勢待發。
「哎呀,這可真是誤會了。」
縱使隱身於黑暗中,來者渾身繚繞著與之更深沉的漆闇,彷彿貪婪咧開血口的大蛇,張嘴吞食一瓣又一瓣的安穩祥和。
那抹人影面對嚇阻仍不以為意,緩緩靠近了牠,對方未展顯實力,然而巧妙隱藏的力量如溢出瓶口的水,點滴汙染了周遭的空氣。牠欲向後挪動,猛然身上炸出一陣亮光,刺痛牠的軀體。
「真是可憐,你有沒有想過,為何人類可以在你的沉眠之上擅自建造城墎,逕自歡愉,夜夜笙歌,你卻只能憑著封印才能安穩入睡?」
那名不請自來的訪客勾起一道彎弧,好似起了興致,如同聽慣了百般聊賴故事又接觸新鮮軼聞的旅者,期望聽見不同的結局。
─我不知道,他們趁我熟睡時來的,不知不覺越來越多,讓我難以安眠。如果不是她來幫我施加這層封印,我根本無法入眠。
聽聞後,對方斂起笑容,眉頭淺蹙,仿若心疼的模樣。
「那麼,將你封印的神明可真狠心。」
冷漠的嗓音卻訴說著憂悵的字句,衝突地融合注入語氣,如同媚惑人心的悠唱。
─不,她對我很溫柔。
牠反駁著,然而無法阻止嘶啞的尾音泯沒於喉頭,無力的說詞淪落為虛假的自我安慰。
「你確定嗎?在你和人類之間,她選擇了人類,封印了你。這不是很明顯嗎?」
「那位神愛世人,卻不愛你。」
牠詫然靜默,呼吸頻促,內心油然而生的惡意攫取了想回辯的心思,將所剩無幾的忠誠啃蝕殆盡。
牠忽然感受到一股靈力挹注至體內,身上的枷鎖稍減輕半分。
「我已將你身上的咒法反轉至施術者,讓她也嚐嚐你的滋味。」
牠驚異地抖抖雙鰭,但仍有種神力拉扯著牠,令牠無法自由行動。
「別急,不會立即見效。」
說著,他又引出一道黯光,漆黑不見亮彩,只是強大的力量令人無法直視,就像漆黑的太陽一般。
「這段期間,妥善運用這份力量報復人類吧,切記莫讓他人發現源頭。」
牠默認似的接受了贈禮,巨大的身驅逐漸染滿黑氣,淡光附著的咒術已漸漸消淡。
「盡量恣意肆虐京都吧,地震鯰。」
他的雙眸驀地綻放出幽光,嘴角展開了一條蜿蜒的詭笑。
擺擺手,邪神八歧大蛇悠然離開了黑暗。
* * * * * *
夜色輕拂,漫天的墨色陡然朝街道橫灑一襲安詳,皎月散發的銀輝透著雲靄,好似被砌成一環環玉玦,悄然向京都落下一片片珠光。
少女神情婉約佇於露臺杆前,一身潔白的衣裳在黑夜中好似散溢著微光,溫暖了夜晚的寂涼。赭紅的雙瞳彷彿煦暖的夕陽,一張一闔都流動著溫柔的朱霞。
她輕撫著神獸的下巴,默然迎向月霜,黑睫輕搧,唇角淺盪著笑意,悠然恬靜地沉浸於眾生安樂的和氣,令人倍感心喜。
一抹高大的身影緩緩降至她的身邊,墨眼冷冽,彷彿一記視線便可使人凍結。他沉默望向室外,滿開的櫻花在夜空中綻放異彩,朵朵鑲綴著夜幕,微風漸起,徐然往室內吹入幾珠粉花,少女抬起手,一片春意安然落於掌心。
「晚安,荒大人,今晚的櫻花很美吧,可惜星辰微弱,難以視清。」
神明謙和恭敬地行了個禮,向著淡漠的面容柔婉一笑。後者低首垂視著她,蒼色的眸子黑得深沉,發散不易察覺的微光,恰似今日的星空。
他揮一揮手,一層星辰薄紗在兩人眼前鋪展,將櫻雪襯得燁熠生輝,照亮少女的容顏,她眼神為之一亮,側首望著身旁的荒,笑靨燦爛甚花。
「御饌津,我奉命去追查京都外是否留有八歧大蛇的蹤影。」
被喚名的神明溫順地頷了首,明瞭自己身為助手的職責,她攀上狐狸身上坐定。
「那麼就出發吧,荒大人。」
冷漠的神色頓時增添了幾分疑惑,荒靜默半晌。
「受命的只有我,此事亦非難事,你不用去也無妨。」
御饌津困惑不解地離開坐騎,仰視著高大的神明。
「那麼,荒大人是為了何事夜訪?」
荒不發一語,墨瞳陡然一閃一爍,他閉口別開目光,望向滿空夜蒼。
「我不在的期間,你得好好守護京都。」
少女眼帶堅毅地點頭,道著承諾之語,她舉步信行至室內,執起一柄法器遞給對方。
「我明白荒大人力量高強,斷不需我的協助,但我仍希望您可帶著這神樂鈴,以求安康。」
神明眼目微瞠,短暫沉靜後才寂然接下神器,說著『無須掛心』而後離去。
御饌津瞅著荒原先佇足的一隅,暗自祈禱著神明一切安全無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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